考察川渝当代艺术,不能不谈论四川美院的艺术创作。八十年代初期,重庆有两拨艺术家:一拨是考入四川美院的七七、七八级学子,如高小华、程丛林、何多苓、罗中立等; 另一拨是没进入大学但在社会上画画的人,如薛明德、张仁强、张奇开等。1980年“野草画会”及“野草画展”就是民间群体联合美院师生所为。后来美院“伤痕——乡土”绘画异军突起,名声大噪,重庆民间的创作力量无法与之比肩而作鸟兽散。川美创作更是通过成都走向全国,与重庆从此少有关系。 川美现当代艺术的发生,一是在乡土绘画中表现主义萌芽,如周春芽、陈卫闽、叶永青、张晓刚等,这方面描述已多,不必赘述。二是程丛林在《同学组画》中出现的近身关注与个体意识,这一点没人注意,值得一提。然后是八五新潮美术时期,张晓刚、叶永青在云南和毛旭辉、潘德海等人一起,组织“西南艺术群体”,倡导“生命流绘画”。但对四川美院而言,新潮美术尚属地下与边缘。另外有王毅、陈卫闽、刘虹、杨述、忻海州、张濒、朱小禾等人参与,还有一批学生如沈小彤、郭伟、何森、陈文波、任小林、许仲敏等人。因为八五新潮影响巨大,这些人的创作成果反过来对川美学院体系有不小刺激。四川美院后来能够新人辈出,正在于接受而不是拒斥这种刺激。 一、重庆只有黄桷坪 90年代初期,何森、陈文波、赵能智等一批川美毕业生号称“重庆七画家”,在外租工作室画画,后来又陆续聚集到四川美院所在的黄桷坪。加上校内的活跃分子如俸正杰、余极等等,致使黄桷坪开始出现艺术社区的氛围。但黄桷坪作为重庆唯一的艺术社区和其他城市不一样,就是它始终和四川美院生死扯在一起。而对于重庆市的官方和市民,如一座孤岛。因为现当代艺术之于重庆,仍然是异端。由于重庆直辖,由于高校扩招,由于文化产业的说法,黄桷坪渐始成为名副其实的艺术社区。因为得到所属九龙坡区政府发展文化产业的支持,一下弄成涂鸦街,画得满街花里胡哨。街头涂鸦乃自由创作,突然成为图利的业务,有点让人匪夷所思。一位擦皮鞋的妇女说:你们说好看,那为什么只画黄桷坪街上不画美院里面呢?听者无言以对。 不过这种政府行为的楼宇壁画,倒使黄桷坪这样的城乡结合部确实变得与众不同,很符合一般市民想象艺术社区应该怪眉怪眼的形象。入夜以后,这里几所学校的学生聚集街头,一时间熙熙攘攘,灯影交错,热闹非凡,显得特别混乱也特别充满活力。四川美院的创作得益于黄桷坪社区不少,很难设想没有这条街的生活,川美艺术会是什么样子。但数年之前川美已进大学城,如今除研究生、雕塑系、成教院、附中等,大部分学生已迁去新校区。可能过不了多久,老师们也将陆续迁走。如此一来,黄桷坪还能如此繁荣吗?不知道。反正现在黄桷坪尚且人气旺盛,新校区的美院学生亦以此为心理重心,故尚可在这里谈论黄桷坪艺术现场。 黄桷坪有坦克库、 501、102等多处艺术家工作室,大多数是原来的仓库改装。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学生在街前街后以及居民小区中到处租房,其中不少人也是为了画画。当然,让黄桷坪如此充满魅力的原因,还有一个是考生培训,这里有几十处大大小小的培训学校和培训班,为每年美院的几万考生提供集中培训的场所。最大的培训学校规模有700多人,年收入可上百万。校方在校内办了培训中心与民争利,但在美院师生各自为战、灵活机动的重重阻击中,似乎也并不十分见效。其实黄桷坪艺术社区就是一个艺术社会化或社会艺术化的舞台,各种力量在这里表演发挥甚至是竞争博弈,很好。这里有学院掌控的号称为重庆美术馆的川美美术馆,每年总有些馆长冯斌所说的“不求有功但求无过”的展览。每到三月份学生毕业展时,四川美院便成了一个大展场和大卖场,号称 “六月艺术游”,也就是画廊、经纪人、藏家等纷纷从各地赶来打猎的季节。私下的买卖做得十分红火,以致前两年研究生见面的问话是:今年你卖到一百万了么? 美院的坦克库工作室据说每平米也有多少多少的产值,但除了准入制度和租金收入外,这些秘密产值和学院、和文化产业其实没什么关系。 真正想搞文化产业的是黄桷坪所在的九龙坡区政府,花了钱来画涂鸦街,又花了钱来做艺术节,还通过公司和个人整理出不少场地租给艺术家和画廊,目标大致是深圳大芬村那样的生产基地。这一点和川美校方及艺术家们着眼于当代艺术高端市场的想法,似乎有些相左,故川美除动画影视基地外,投入热情似乎不高。比如艺术节的活动,美院就不大参与,连续两届,除了热闹、夸张的开幕式,说不出有什么像样的展览。十天半月就组织一个“国际艺术节”,实在让人哭笑不得。其实和视觉艺术有关的文化产业,内容很多,层次有别,政府要做就应该好好规划,如果只是跟风、造势,图个名义,白花纳税人的钱真是太不值得。 公司、画廊一类的机构也来了不少,或者是承租房屋做成工作室再转租给艺术家,扯皮的事儿无非是租金涨价、涨多少的问题。画廊一类的机构要在这里直接卖画很难。重庆尚未形成对当代艺术感兴趣的购藏人群,只能依靠个人关系和外地藏家,能够维持已经不错,往往需要借力坚持,艰苦奋斗,以待来日。但应该看到,这里的艺术家由于生存容易,有人关注,一时半会儿不会撤离。冲着人气旺盛,说不定什么时候也会天降馅饼。 也正因为有人气,又有学生,学术力量在这里也有些用武之地。除美院美术馆和坦克库展厅外,108艺术空间、“独立影像”空间、“器”艺术空间、“涂鸦街”画廊展厅、“感觉艺术空间”画廊展厅都不时举办些学术性展览和学术活动。本来黄桷坪美术馆和501当代美术馆场地较大,可以做出些事情来,只可惜掌门人心思不在,令人遗憾。相反是场地很小的“器”艺术空间,得力于英国三角基金会支持,民间方式运作,在杨述、倪昆等人的努力下,国内外艺术家不时前来,艺术活动接连不断,以其探索性、实验性成为黄桷坪唯一的也是重庆唯一的国际艺术空间站。 黄桷坪艺术社区是一块当代艺术的原产地,艺术家一拨一拨从这里生长出来,然后又一拨一拨的去了北京、上海及其他地方。远的不说,近些年细数起来就有郭晋、俸正杰、钟飙、张小涛、曹静萍、陈可、韦嘉、熊宇、李占洋、黄奎、邱黯雄、沈娜、李继开等几十上百号人。但准确地说,这里出去的艺术家主要还是从事架上艺术,除了李一凡、田太权等,装置、影像、行为之类的观念艺术家极少。这显然与川美艺术传统和黄桷坪热炒热卖的艺术氛围有关。有利益就容易团结,所以北京的这一帮那一帮,其实真正抱团的只有愿意互相扶持,一起去切分市场蛋糕的“川帮”。 |